久肆的回答
花婶儿是镇上广场舞的领头儿。
哪怕在生了两个孩子又操持家务,身材早已走形。
但每当那个30块包邮的音响打开,花婶儿就是这个广场的老大。
广场远离居民区,镇上年轻人也不多,所以跳了这么多年舞,这片区域一直都是雷打不动属于花婶和她的中老年姐妹团。
那天来了两个商贩,卖西瓜汁的,一看就不好惹的那种。
一个满脸横肉,手里握着一把切西瓜的砍刀。
一个精精瘦瘦,脸上有一道疤,咧嘴就是一口黄牙。
他们来得早,霸住了那块地盘。
“我们在这儿跳了好几年的舞了,您看您能往边上挪挪嘛?”一个老太太说,旁边的确有一片小点的空地。
两个摊贩没说话,直接把刀拍在案板上,镇住了一群老太太。
“谁来的早这地儿就是谁的!”
“谁写了这块地儿是你们的?”
花婶儿摆摆手,算了,咱到旁边跳,地小点无非站得近些。
领着姐妹们跳了一会儿,花婶儿听见后头传来吵嚷。
她回过头,看见几个在附近中学上学的小姑娘和那两个摊贩吵架。
“这个就是十五块钱一杯,喝了就得付钱!”
“可您不是说先尝吗?”
“我又没说免费尝!”
几个小姑娘快哭了,摊贩却露出狡黠笑容。
花婶儿走上前去,一叉腰,一挺胸。
“干嘛呢!”
摊贩瞪眼,“关你什么事!”
花婶儿没怯,一拍案板,把刀震得都颤了一圈。
“做买卖就做买卖,欺负小姑娘算什么?”
说完,就要带几个小姑娘离开。
摊贩不依,喊叫起来,咄咄逼人。
花婶儿一把揪住小贩的领子,干了这么多年活儿,力气足够,一把给他扯了个结实。
“欺负人家小姑娘,裤裆那玩意儿白长了!”
几个人撕扯在一起,又被其他人分开。
摊贩眼瞅着人们都围过来,只能拌弱。
“我们也就做个小生意,你们咋能这样欺负人呢?”
“你咋不讲道理呢?”
人越来越多,眼瞅着群众们在了解事情经过后,纷纷指责自己,两个商贩见势不妙,赶紧开溜。
临走了,骂了句:
“活了这么久,没个女人样儿,泼妇似的!”
花婶儿的衣服都被扯开了线,但她却陷入沉思。
以前花婶不是这样的。
具体是哪天她成这个样子的,花婶儿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有些事花婶儿是记得的。
记得自己也是眼前这几个小姑娘那会儿,在车站被人坑了钱,她只敢在座位上偷偷抹眼泪。
记得自己刚相亲那天,桌上的大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她却害羞到不敢抬头。
记得刚结婚那会儿,去商场上班,同事们几个年龄大点的女人们嘴里讲着荤段子,虽跟前没有男性,她却羞红了脸。
记得老公结婚第三年搞外遇,在家哭了好几个晚上,白天她出门还要收拾得让别人看不出来。
记得孩子到了青春期,不听话,又哭又闹,还砸东西,告诉老公,老公只顾喝着桌上的酒,她只能一个人承受。
记得二儿子有年生日,去菜市场买菜,第一次见到虾,花了几十块钱买了一小袋虾,回来做出来味道不对,邻居说这虾坏了,等她提着已经熟了的虾再去菜市场,卖虾的却不认了。
记得四十多岁商场辞退自己的时候,她在商场门口的面馆吃了一碗面,竟然也没那么难过。
记得去城里工厂打工上夜班,被和自己儿子大小的领头斥骂,她却只能把一个一个的货物从流水线上取下。
记得大儿子结婚后,去城里给儿子带小孩,儿媳妇和自己不对付,但想着都是女人,又生完孩子需要照顾,处处说着好话。
这些事她都记得。
花婶儿没管周围那些人跟着那句“泼妇”起的哄。
她蹲下来,给几个小女孩擦去了眼泪。
就是泼妇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