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1日晚,“何以中国·闽山闽水物华新”网络主题宣传活动启动仪式在福建南平武夷山举行,该活动由中央网信办、国家文物局、人民日报社、福建省委网信委主办。
武夷山下,九曲溪畔,一场结合山水与人文、历史与当代的实景演出引来阵阵喝彩声。在场数百位海内外嘉宾和媒体齐聚一堂,在山水和天地之间,近距离感受武夷山当地深厚的人文底蕴与时代风貌。
其间,全国数十家媒体沿着武夷山的采茶制茶、朱子文化和绿色产业的线路,以媒体视角讲述“山水之城”的过去与现在。
福建南平群山环抱中的隐逸之风,为道家文化的兴盛创造条件;闽江水系的滋养,让当地人民拥有勤劳智慧的品格。从先秦的百越文化,到秦汉的中原文化,再到宋代的理学兴盛,这里始终在中国文化版图中占有一席之地。
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河流都是见证者。
明末清初,万里茶道从这里出发,一路向北,穿越沙漠戈壁,经库伦(现乌兰巴托)到中俄边境的通商口岸恰克图,转至伊尔库茨克、新西伯利亚、秋明、莫斯科和圣彼得堡,最终传入中亚和欧洲。
这条长达1.3万余公里的茶叶之路,不仅让农耕文明与草原游牧文明实现互通,更让东西方文明“以茶为媒”实现交际。
如今站在新的历史时期,万里茶道的历史价值将如何重新定义?传统茶产业如何完成迭代升级,迸发出新的活力?生态文明如何成功转换经济价值呢?
近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和多家媒体一起走进武夷山国家公园、生态茶场、传统村落和现代工厂,近距离感受生态与产业之变。
武夷山国家公园森林景观。黄海 摄
神奇的“山场”
四月的武夷山,空气中弥漫着湿气,仿佛每一粒水珠都在胀满。
放眼望去,山上翠屏层叠,云雾霭霭直压山腰,侧耳倾听,山下水声不绝,山中清凉与岩茶香气,似乎已完全符合外界对武夷山的文化想象。
三才峰坐落在九曲溪的二曲溪南,仓基岭南,楼阁岩的东侧,它取自《易经·系辞》中的“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象征了“天、地、人”的文化符号。
这里定是摄影爱好者们的天堂,晴朗时,天空湛蓝,湖水清澈,让人心醉。下雨时,湖面的雾气缭绕,宛若仙境,远眺过去,一缕白烟缓缓升腾,美不胜收。
月亮湾也是心灵的宁静之地,隐藏在武夷山国家公园1号风景道上的秘境。月牙状瀑布横跨山间,水流清澈见底,鸟鸣虫吟,溪水潺潺,让无数游客心灵在此得到治愈。
4月19日清晨,月亮湾迎来了一场春雨的洗礼,观景台在雨幕中别具诗意, “瀑布”倾泻而下,湍急的溪水在河床激起浪花,淅沥的雨声与潺潺的流水轰鸣相互映衬,宛如一曲春日合奏曲。
“只有好的自然环境,才最适合茶叶的生长。”福建省武夷山市永生茶业有限公司总经理方舟对澎湃新闻称。
一座武夷山,半部茶叶史。
作为乌龙茶、红茶的发源地,武夷山茶文化能绵延千年,这背后既离不开当地茶人成熟的制茶技艺,更离不开神奇的“山场”——即茶叶所生长的生态环境。
在这条绵延500公里的武夷山脉,茶叶种植从未间断。历经千年流变,形成武夷山脉范围内趋于稳定的三大流派:以武夷岩茶为核心的乌龙茶、以正山小种为起点的红茶、以政和白茶为代表的白茶。
武夷山国家公园1号风景道(月亮湾景点)孙开彦 摄
茶,首先作为植物,天生仰赖于所生长的环境,这是武夷茶迥异于其他茶区的地方
在地理上,武夷山脉呈东北—西南走向,绵延于闽、浙、赣边界,长约500多公里,将闽北大部分地区天然地阻隔开来。仅就福建而言,山脉覆盖了武夷山市和光泽、浦城、松溪、政和等多个县域,其面积已超过半个闽北,最南端在闽西武平县的梁野山景区。发源于武夷山脉的富屯溪、建溪和沙溪自北向南而流,在南平汇合,流向闽江,经福州入海,“三河”流域,丘陵起伏,河谷盆地错落其间,这又在一定程度上将武夷山脉的地理再一次进行分割。
这里在气候、地貌、山系上都自成单元,形成多个自成体系的自然与社会经济区域。
武夷山脉犹如一排高海拔的天然屏障,一举阻挡了北方冷空气的东侵,截留了东南海洋的温暖气流。在武夷山行政辖区2798平方公里内,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峰有377座,其中1500米以上的有112座;在余脉地区,仅东南麓的政和县,就有400多座千米以上的山峰,全县55%的面积在海拔800米以上。加上山与水形成的有益互动,保障了物种的多样性与资源的丰富性,使其成为地理演变过程中许多动植物的“天然避难所”。
这里形成了东南大陆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中亚热带森林生态系统:气温温和,雨量充沛,湿度大,雾日长,白天冬短夏长,非常适于农作物的生长。
只要在武夷山探访过“山场”的人,定会被那些附着在茶树主干上的苔藓之厚实感惊奇。由于苔藓的生长对环境极为敏感,对生态要求苛刻,湿度不够、有污染的地区,苔藓都长不出来,足见苔藓所选择之地,必定是利于茶树生长的地方。
“我认为它是茶树生长的指标。”武夷山茶农林健(化名)对澎湃新闻称。
他说,茶树生长至少要求平均气温在15℃,昼夜要保持15℃以上的温差,才更利于糖分的沉积,有机物质才会更多地存储下来;茶树喜湿,一般所需降水量的下限是年均1000毫米左右,最理想的降水量通常在1500毫米左右;茶树生长对于日照有着极为苛刻的要求,不能多,也不能少,更不能暴晒,故此只能在多雾、多树的地区最适宜茶树生长,阳光经过各种介质的漫反射,所含的红光和黄光较多,对于茶树生长更为有利;还有一定的海拔高度所带来的适度条件改变,比如温度、温差、降水、雾气和植被……
“坡度较为缓和的山地丘陵环境最适宜茶树生长。”林健说,他全国遍访了很多种茶的地方,最终发现类似武夷山脉这般环境优越的地方并不多。
1999年12月,武夷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此举对当地发展影响深远。
4月21日晚,武夷山市原市长张建光向现场观众回忆起申请自然文化遗产时说:“世界自然遗产的标准有4条,只要符合1条就可以加入,武夷山竟占了3条。”
他指出,武夷山拥有同纬度保存最完整、最典型、面积最大的中亚热带森林生态系统,孕育了生物多样性,物种总量是欧洲的6至7倍。
自然风光之外,历经千年传承的文化遗产亦是如此。
“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能让我们站得直、走得稳、生活得好。”朱熹第二十九世裔孙朱杰人发言称。
武夷山自然保护区正山小种红茶产地及初制厂。郑友裕 摄
“保育茶田”与生态变革
4月20日,澎湃新闻随采访团一行抵达“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下梅村,这里曾是武夷山重要的茶叶集散地。
下梅村距离武夷山国家风景区以东4公里处,位于梅溪下游,四面环山,一面水抱,四周山峰的海拔平均高度在600米,气候温润,村庄被青山抱水,溪流如织。
这是武夷山市武夷街道历史最悠久、村落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一个行政村,水路亨通,交通便利,环村而过的梅溪与九曲溪直接相通,沿着九曲溪直达闽江,如此优势的交通条件为茶叶运输提供了天然通道,故而曾是武夷山兴盛一时的茶市。
清代初年,晋商不远万里来到下梅村,他们与下梅村的邹氏家族合作,设立茶庄,把武夷山的茶叶精制为红茶、乌龙茶和砖茶,远销五湖四海,完成了“南茶北销”的格局。
据《崇安县志》记载:“其时(康熙十九年)武夷茶市集崇安下梅,盛时每日行筏300艘,运转不绝”。
至今,我们仍能从下梅村那条修建于康熙年间的人工小溪与梅溪形成J字形水网,包括沿溪两岸建设的凉亭、阑杆、美人靠,古街、古井、古码头、古建筑、古民居和古集市当中,窥见数百年前当地的商业与生活场景。
下梅村仍保留具有清代建筑特色的古民居30多幢,它们是集砖雕、石雕、木雕艺术于一体的古民居建筑群,结合了徽派和晋派风格,巍峨的封火墙高高耸立,青瓦飞檐,张扬着历史美感,建筑内部的“三雕”艺术具有明显的晋派色彩,人物故事、花卉和祥禽瑞兽,造型优美,形象逼真,已经成为当地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伴随货运方式的改变,以水运为主的下梅村日渐式微,只是邹氏修建的数十座老宅却傲然挺立,成为了历史的见证。
2005年,下梅村被评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村,2012年,它被评为中国传统古村,并成为武夷山世界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下梅村人仍然以茶为生。
下梅村曾是武夷山兴盛一时的茶市。陈文杰 摄
“几乎每户都种茶,通常都几十亩,茶叶就是我们的饭碗。”下梅村茶农彭炎生对澎湃新闻称。
2001年,他曾外出务工,只在工厂干了两个月便回到村里,老老实实地在父亲指导下当起了茶农,在流水线工厂上班才让他真正意识到“种茶的价值”。
近几年,下梅村全面推行有机种植,借此提升茶叶品质,并大力开发旅游产品,用茶农旅相结合实现价值的最大化。
据《瞭望》杂志报道,2021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福建考察时,特别强调“要统筹做好茶文化、茶产业、茶科技这篇大文章,坚持绿色发展方向,强化品牌意识,优化营销流通环境,打牢乡村振兴的产业基础”。
2021年7月,武夷山市委、市政府积极响应,为此成立了“三茶”统筹创新推进工作专班,一场关乎“保育茶田”的生态变革从此悄然铺开。
在距离下梅村21公里处的星村镇燕子窠生态茶园,近年来以其科学和生态的种植模式脱颖而出,一举成为当地农业可持续发展的典范。
4月21日晚,福建农林大学教授、植物根系领域专家廖红在台上讲述了燕子窠是如何用科技和生态的种植模式,一步步实现改变。
2018年,她以科技特派员身份来到此处,她经过深入调查研究,为燕子窠定制了一套绿色种植方案——“夏种大豆、冬种油菜”。
廖红称,大豆可以生物固氮,肥沃土壤,还能给它相邻作物通过根系的互作提供氮素的营养,茶树需要最多的矿质元素也是氮。
冬季套种油菜也有其科学依据。
“油菜也是一个绿肥型作物,根系特别发达,它能分泌很多有机酸,可以活化土壤中的磷和钾。”廖红称。
在冬天把油菜种进去,通过根系互作,把土壤中的磷和钾活化出来,即可大幅度减少磷肥的使用甚至不施磷肥。
当地不少经验丰富的老茶人,对廖红教授团队带来的生态种植模式甚为认可,原因很简单——“茶叶的精制率和优质率大大提升。”
当地茶农此前并未按此模式管理茶园,茶叶品质参差不齐,廖红团队的生态种植方法带来了最直观改变——“效益比之前提升了30%以上”。
同样位于星村镇的大坪洲生态茶园是另一个成功样本。
眼前的生态茶园位于青翠的山弯之间,它的四周梯田纵横,宛若翡翠拼图,茶树间点缀着油菜花与大豆的明黄嫩绿,不时有茶农穿梭其间。
它已不是常规定义上的茶园,而是一座“会呼吸的生态博物馆”,吸引了无数游客的到来。
春日到来,不少游客闻名而来,他们登上观景台,万亩茶园尽收眼底,让人赏心悦目。
这只是外部观者的视觉感受,大坪洲生态茶园的管理则充满了科技感,采用智慧农业物联网的技术,智慧环境监测,智慧土壤墒情监测,智慧水肥一体化和智慧大数据平台,借此实现精准种植、智能决策和高效管理。
“只能在不断改变中才能求稳定。”方舟称,他用了8年时间将大数据、物联网技术与千年制茶技艺深度结合,比如在燕子窠生态茶园引入气候监测仪,实时采集温湿度数据,通过算法模型精准预测采茶时机;研发的“茶叶摇青机器人”复刻老师傅的手法轨迹,让摇青这一关键工序实现标准化。
他利用机械视觉识别新老茶叶,效率较人工提升3倍。
如此创新早已不是孤例,伴随科研的不断延伸,当地茶叶被应用于更多消费场景,茶多酚面膜让抗氧化精华从茶杯跃上梳妆台;茶魔方智能茶饮机通过手机APP设定参数,精准控制水温和浸泡时间,乃至还能根据茶叶品种自动匹配冲泡方案,这已完全让茶叶突破了传统饮用范畴。
当前,武夷山经营者们正在用人工智能和科技手段,重构传统茶产业的格局,以一种全新的风貌直面全球高端市场。
武夷山星村镇燕子窠生态茶园樱花盛开。肖文凤 摄
新场景和新空间
英国诗人乔治·拜伦在把茶饮升华为浪漫主义者的精神救赎符号,他在长诗《唐瑛》中坦言武夷红茶对其心灵的治愈力量:“我觉得我的心儿变得那么富有同情,我一定要去求助于武夷的红茶。”
这充分说明武夷山茶叶的文化魅力。时空转移,今天的武夷山同样是外国游客流连忘返之地。
在武夷山的高铁站、酒店、街道及乡村茶园,到处都能见到外国游客的身影。
根据南平市旅游部门统计数据显示,今年春节8天假期,武夷山市累计接待旅游总人数131.9万人次,而累计接待境外游客同比增长78%。
山水之城,以叶为媒,武夷山不少人世代种茶,视茶如命,这背后既有现实意义的生计考量,也有充满理想色彩的使命传承。
据官方统计显示,武夷山全市从事茶叶相关行业的人员约12万人,注册茶叶类经营主体2.11万家;2024年茶产业全产业链产值达150亿元,依然保持着增长态势。
“茶农旅有效结合已经成为武夷山文旅的新趋势。”方舟称。
为应对全国文旅的新形势,身为“初代网红”的武夷山也积极作为,当地把自然风光和茶文化结合起来,着力打造“国家公园1号风景道”。
这是武夷山具有标志性的项目,总长约251公里,它把生态保护、绿色发展和民生改善形成了有效结合。
“前不久是在网上看见有人发图片,让我有些心动,这次过来果然很美,处处是风景。”福州游客林艳对澎湃新闻称,沿着风景区道路前行,望着远处山峦郁葱,脚下是青草芬芳,再与几个好友一起围炉煮茶,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武夷山涌现的新场景和新空间,吸引了很多的年轻游客。李冰 摄
“这是把自然和人文结合得很好的旅游线路。”林艳称。
相较于传统的文旅场景,武夷山国家公园1号风景道着重培育文旅新业态,把文旅、茶旅、农旅、体旅和康旅结合起来,实现生态价值转化,带动沿线乡村振兴,吸引了无数游客的到来。
这条风景道沿线联动了21个A级景区、11个乡镇、40个特色文化旅游村,其中包含历史文化名镇名村、田园山水、民宿集群和茶乡茶园,分布了79家民宿、11处科普观测点,形成“流动的茶文化长廊”。
“只要是重大节假日,我们的房间就供不应求,尤其是暑假期间,到这里研学游的人特别多。”星村镇一位民宿老板称,武夷山国家公园1号风景道为村民创造了生态富民新路径,沿线乡镇居民借助风景道带来的流量效应,积极培育瓜果、花海和打造主题民宿,为游客提供森林研学和康养度假的休闲场景。
“茶农也吃上了文旅饭。”上述民宿老板称,相较于年长的茶农,年轻一代更有创新和冒险意识。
在位于福建省武夷山市兴田镇北部的南源岭村,180家民宿主理人多数是“茶二代”,他们用现代美学改造老宅,把制茶体验、茶山瑜伽和夜间茶会作为新的消费场景,吸引了很多年轻的游客。
“现在武夷山有许多新场景和新空间,几乎都是年轻人做起来的。”上述民宿老板称。
他认为,只有新场景和新空间,才能让武夷山的茶文化实现“破圈”的效应。
这已经成为一种新的趋势,近年来,武夷山涌现了很多新业态、新模式和新玩法,华祥苑茶空间、华态茶空间、茶宿、戏球大坪洲生态茶园、传韵茶厂、横凤茶部落、咸池茶坊……
如此多的“网红”空间的大批涌现,势必会改变很多人对传统品茶的刻板印象。
它们早已不是传统定义上的茶店和茶室,而是一个新型的文化、休闲和娱乐体验空间,除了茶以外,还有音乐、书籍、香薰、住宿和餐饮,完全把休闲娱乐和观光游学完全打通了,此举满足了游客多元化和个性化需求。
“我相信会让更多年轻人认识到中国茶文化的价值。”林艳称。
下梅村年轻一代茶农彭炎生相信未来会更好。澎湃新闻记者 韩雨亭
旅游业的兴起,不仅改变了当地的业态,也改变了传统茶农的收入结构。
彭炎生称,以前他们只是把茶叶原材料供给茶商,他和许多村民的情况一样,几乎都经营着自己的茶叶店、餐厅和商铺,不少村民还为游客担任向导和讲解,包括为游客开车。
近两年,下梅村在社交媒体走红,节假日到此旅游的人变多了,不少外地乃至外国的游客纷至沓来,这让当地村民更加有信心了。
“我们相信未来会更好。”彭炎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