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树叶凋零...... 亲友告别万润南先生的追思会在巴黎秋意浓重的时刻开始了,法国的,德国的,美国的,能来的都来了。
几个小时后的10月22日,他的遍布世界各地的友人和同道还将在巴黎洲际酒店格兰德发起全球实体暨视频联系网络追思会,发起人严家祺、廖天琪、吾尔开希、王丹、魏京生、胡平、王军涛。
出席追思会的汉学家侯芷明,16日在法国世界报发文说,“他们一直亲切地叫万润南‘老万’,尽管1989年他抵达法国时只有43岁,并不老”。
眼前是位于巴黎老城一座建于18世纪的古老宅邸,古典清雅,名之“达芬奇空间”,来宾们按照要求不带花圈,挽联,花篮。大厅前方荧屏投射出老万的形象:宁静、安详、目视远方,旁边插着一束他的夫人李煜带来的白花。
整个会场庄严、素净。
万润南10月13日凌晨5时病逝于一家巴黎医院,20日,家人向遗体告别,李煜和亲友商定,次日举办追思会,让老万的旧雨新知疏解悲情,思念过往的美好和颠簸的时刻。
追思会开始了,主持人、旅法学人陈力川手捧两片树叶,一枯一荣。原来,树叶来自老万赠送他的无花果和月桂树,他说:“这两棵树是老万培育过的,也完整地象征了生命从勃发、茂盛到衰微陨落的过程和再生的希望,请允许我用这两片叶子寄托对万润南先生的哀思”。
李煜抑制住悲痛介绍老万突发脑梗到病逝的过程:“确实,老万的一生和中国发展的某一阶段紧密相连,在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 创办四通,不仅仅转发科技成果,变革科技形式,在企业文化中深植民主概念, 他的这些作为都深深影响了许多人,他知道,别人没有想到的,他想到了,不但想到了,而且做到了,他并且写出来了,这一生没有虚度,他应该为此而欣慰。”
李玉接着说:老万“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依然关心家人,知觉清醒的时候,依然点头、微笑、握手指,回应每一位朋友的每一次探望。他微笑里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安详与释然。我在病床前陪了几个夜晚,听到他安详、自然、熟睡的鼾声,特别安心。就像他日常给我的那样,温和、体贴,坚强;就像他明天就会坐起来对我说,走,回家吧。欣慰的是,他选择以同样的方式,安详温柔地告别这个世界。他平静地离开,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温暖给我们,愿他的灵魂得到安息,我会记住他的笑容,继续他未尽的理想,他的温柔、友好与善意。 ”
当年中国社科院政治研究所所长,政治学家,首届民主中国阵线主席严家祺第一个发言。他刚才在留言薄签名的时候,写下一句:“跟随着你前进”,意味深长。1989年9月民主中国阵线在巴黎成立,他是主席,万润南是秘书长,严家祺说,万润南实际上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是中国最早的推动信息革命的第一人,很了不起。他的四通公司代表中国走上了信息革命的时代。二十世纪是革命与战争的世纪,二十一世纪最重大的事情是信息革命,我们处于信息革命早期。他们把万润南这样的人一个个赶到国外,中国的信息革命怎么才能比得上世界,比得上台湾呢?不可能。
汉学家白夏特别提到,当年法国营救老万和他的朋友们的一个人,就是曾在外交部工作,多年后担任奥朗德外交顾问的阎保罗。老万来法国的时候,有一个帮助中国流亡者的组织名叫艾丽丝,白夏是成员之一,他说,如果没有阎保罗的组织和参与,这个营救计划就不会存在,“所以,今天我们祭奠老万,我想我们也会怀念早早离开我们的阎保罗“。
与严家祺一同在中国社科院政治研究所共事的旅法学者王润生解释他为什么在老万逝世后写下这样一幅挽联:“倘若灵魂不死,太空里依旧睥睨世界,如果尚有来生,下辈子再做哥们一场。“
王润色谈起和老万的前后两段的人生交往,感觉这些年老万的思想比以往更丰富,也更敏锐了,他”日咏一诗,日评一事,日行千步,日码一文,就像我们常说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而且有着一种广阔的眼光和很深刻的思考,一直保持着状态,写文章一直写到最后一刻。所以说他如果灵魂不死,一定会睥睨天下。
专门从德国赶来悼念的民阵第一届理事廖天琪特别谈到老万的担当,她说:“第二届民阵选举,他参加竞选,许多人对他群起而攻之,把第一届民阵遗留的问题全部归罪于他,他纹丝不动,完全没有推卸责任,不管这些攻击对与不对,我相信大部分只是附会而已,从那次以后,我是非常尊敬他“。
旅法学者赵越胜着重谈了老万的为人:儒家讲三淑德,智仁勇,他认为对老万应该换三个字:慧厚慈。说他慈,就是特别有同情心,作为一个在政商两界驰骋的人,同情心是很罕见的。你看现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中南海,克里姆林宫还是白宫的人,都是绝对残忍的,不管对世界,对自己的人民,没有任何同情心的。但老万不是,他虽然也在政治圈里混,但是他特别有同情心和爱心,对普通民众的苦难,你跟他讲的时候你觉出来他心动。这一点跟他接触多的朋友特别有体会。赵越胜觉得,老万走了,没有老万的巴黎会有点寂寞。
当年的四通人周舵、天安门广场四君子之一寄语悼念:“四通灵魂,民运栋梁。” 在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的老朋友、作家苏炜寄诗“泣送万哥”:“寄傲高标路,悠然洗俗求...”睥睨
学生领袖周封锁则在推上赞扬老万“在困厄中 安贫乐道,铮铮铁骨,不为收买威逼所动。” 另一位学生领袖王丹称其是“少见的横跨经济与政治两个领域的传奇”,称赞其风骨超伦:“八九年放弃了进入中共高层体制的机会,八九后拒绝了返回中国的机会。”
塞尔齐巴黎大学教授张伦对本台说,尽管老万和中共前总书记胡锦涛曾经是很好的朋友,清华大学的同学,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最终走上流亡之路,今天客死他乡,但是他的追求,值得人们永远记取。
自六四流亡海外至今,老万再也没回过中国。不少朋友曾试图帮忙安排他回去,无非是认个错。老万说得很明白:“违心的话,我是不会讲的”。
有“六十述怀”明志:“古今兴亡理皆同,天意尽在民心中。但随项羽学人杰,不过江东为鬼雄。”
有人认为他是“洼地为数不多的义人”。
老万曾对记者多次谈过一个细节,他对中共前总书记赵紫阳会见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时说出邓小平是中共的真正领导人感到惋惜,他认为这样一来,把邓推到第一线,矛盾骤然激化,让陈云等更保守的一派抓住了把柄,失去了转圆的历史机会。
关键时刻,明知挽回大局的机会渺茫,老万毅然挺身而出,试图说服学生们撤退,避免流血,回到校园发展民主,他同时寻求召开人大代表会,希望阻止屠杀发生,
老万说:“血要热、骨头要硬,头脑要冷“,”不能光踩油门,不踩刹车“。一些朋友不同意他的看法,当面争论:不是老万你无力回天,而是中共本性难移。
如果那件大事做成,中国就开辟了另外一段历史,历史没有如果,万润南流亡到世界,在巴黎告别人间。
2020年代以来,中国爆发疫情,美国政局颠簸、乌克兰战争,中东血腥冲突,乱世特征纷呈,许多中国民主人士的观点和立场随之激荡,老万则对记者表示:立场各自,左右都可,底线是不否认事实。对事实一点都不能马虎,对观点一点都不能迷信。
有一次将私下聚会时朋友和老万的争论整理成笔记,寄予老万片段:“若以完人论流亡者,则陷入无知的歧途,若以功成名败论英雄,则落入成王败寇的俗套,流亡本是弃国的壮举,初起不以复国为志者,谎语,然终究完成志业的,几何?有人以前东欧志士作比,盖叹中国人内斗自毁,终不成气候,实乃不知东欧流亡者当年亦内斗,分裂,四散,最终天下变,守其志终归者寥寥,究其因,天下变,民选时代,无需争天下,海外漂泊之人,愿加入成为一员,自便,民主天下早已非此即彼,你我分食,更非‘你我之后,洪水滔天’的王朝时代。“
老万回以拇指致意,并未多言。但他的朋友们知道,他依旧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是时候了,永别了,老万! 老万活在大家的心中。
一位 “四通人”为追思老万制作了音乐视频,画面上是老万令人难以忘怀的笑容,背景音乐是老万生前喜爱的一首法语歌曲改编配有中文字幕的的英语歌曲:“我的路” (May Way):
如今, 结局将至
我将面临人生的最后落幕
我的朋友,我将言无不尽
向你讲述我的
我的人生之路
我活过一个充实的人生
我经历过每一段路途
而更重要的是
我用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