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人类也有假死机制。
很多性侵受害者在遭遇严重的犯罪行为后,还要遭受不明所以人士的诘问:
“你为什么不反抗?”
这不是我们国家独有的问题,全世界都存在这样缺乏同理心的旁观者,他们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当事人在犯罪发生的时候既不反抗,也不尖叫,呆呆地在那里接受一切,好像同意罪犯这样做一样。
毕竟按照题目的逻辑,站着不动假死,对阻止犯罪没有任何好处吧?
人在经历无法逃脱的侵害或者巨大的恐惧反应时候产生的这种假死性瘫痪叫做:“强直静止”(Tonic immobility)。
这是一种不自主的瘫痪状态,个体在这种状态下无法移动,甚至无法说话。
要解释强直静止这样现象,我们不如从一种山羊开始说起:
大家在网上可能看到过这种晕厥山羊,它只要稍微受到一点惊吓或者过于兴奋,就会进入假死的强直静止状态。
它的名字就叫做晕厥山羊或肌强直山羊,这是美国田纳西州的一种山羊品种,以先天性肌强直症为特征,表现为兴奋或惊吓时僵硬或跌倒。
科学家对这种山羊非常感兴趣,虽然这是一种遗传缺陷导致的假死,但是它在历史上对于研究氯离子在肌肉兴奋中的作用具有重要意义。
1904 年首次在科学文献中描述了这种“先天性肌强直”,而造成这种肌肉僵硬的基因突变直到 1996 年才被发现。
它的这种变异生理机制来自于一项正常的生物本能,战或逃反应:
该反应描述的是生物(包括人类)在面对威胁或危险时所展现出的两种基本应对机制:一是选择战斗(fight),即面对并抵抗威胁;二是选择逃避(flight),即逃离威胁。
战或逃反应的中心位于丘脑下部,涉及自主神经系统和垂体腺的调控。当人经历压力后的两秒钟内,人体会释放一种叫作肾上腺素的化学物质到血液中,这种化学物质能给人一股强大的力量,并在体内产生许多其他的变化,使身体做好应对危险的准备。例如,呼吸会加快,以便为肌肉提供更多的能量;心跳加快,使流到肌肉和其他器官的血液流动加速;双眼的瞳孔放大,以便能看得更清楚。
通常而言,男性(或雄性)机体中更易发生此类反应,而女性(或雌性)机体则更倾向于产生一种照料和结盟反应(tend-and-befriend response),即在应激时刻,女性会通过照料孩子需求来确保他们的安全,还会和她所在的社会团体中有着相同目标的成员结盟,从而减少对孩子的伤害。
羊也是一样的,当它们受到威胁的时候,它们也要根据情况选择战斗或者逃跑,交感神经兴奋导致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肾上腺素通过以下途径增强肌肉功能:加速钙离子释放(促进肌纤维收缩),提高肌细胞 ATP 生成(增强收缩持久性),扩张肌肉血管(提升供氧供能效率)。
此时的肌肉处于高度激活、高度紧张兴奋的状态,具备更强的收缩能力。
好了,兴奋完了以后,动作电位要复位,正常肌肉收缩后,氯离子(Cl⁻)通过 CLCN1 通道快速外流,帮助肌细胞膜复极化(恢复静息电位,回到肌肉的正常放松状态)。
但是这种基因突变的病山羊因 CLCN1 基因突变(丙氨酸→脯氨酸),氯离子通道电导率降低,导致氯离子无法快速外流,所以就会表现为肌肉持续兴奋,在应激后无法及时松弛,所以表现为僵直(类似电路短路时的持续通电状态)。
人类也是一样的。
持续且无法逃避的刺激会激活外周听觉神经节(SAG)和侧线神经节,这些神经节随后激活小脑的颗粒细胞(绿色线条所示)。在刺激呈现期间,小脑向桥前神经元(vPPNs)和大树突细胞(ECs)发出抑制性投射,这些大树突细胞可能还会向 vPPNs 发出投射(虚线所示)。在持续的振动刺激之后,小脑的抑制作用停止,导致 vPPNs 被激活。vPPNs 的双侧激活会干扰 RoL1 神经元的活动,从而抑制转向行为并引发瘫痪一样的强直静止状态 *1。
回到刚才的话题,这种强直静止发生在被侵害的女性或者战争中的士兵的时候是灾难性的。
一项 2005 年的研究发现,在报告遭遇过童年性侵害的女性大学生中,有 52%表示自己曾经历过这种瘫痪反应。
这项研究发表在《斯堪的纳维亚妇产科学杂志》(Acta Obstetrecia et Gynecologica Scandinavica)。
研究对象是 300 名前往性侵急诊诊所的女性,其中 70%的女性经历了至少“显著程度”的强直静止,48%的人达到了“极端”完全不能动弹的标准。(研究使用的量表评估了个体是否感到“僵硬”、失语、麻木等表现。)
悉尼大学精神科医生 Kasia Kozlowska 表示:“强直静止是当接触到捕食者时(类似于性侵场景)大脑启动的反应。理论上讲,在存在身体接触、高度唤醒与恐惧,并且没有逃脱可能时,强直静止就会被激活。”
她解释说,这种“性侵引发的瘫痪”是人类与动物自动启动的六种防御反应之一,统称为“防御级联反应(defense cascade)”(一级一级递进的关系)。
非人类动物通常会根据危险程度逐步进入以下各个阶段:
性侵受害者可能经历多个阶段,或直接进入强直静止。
也就是说,大多数动物拥有的生理学基础是战斗或逃跑反应,这是能够显著提高生存概率的。
但是当恐惧过于强烈的时候,就有可能直接突破动作电位开关,进入强直静止状态。
最典型的是老鼠,猫是老鼠的天敌。
有科学家做实验,把没接触过猫的小鼠暴露在猫气味环境、猫尿环境,然后过段时间后对暴露后的小鼠大脑切片。
证实了猫气味和猫科动物尿液里的 2- 苯乙胺等猫独有的味道会强烈刺激小鼠的下丘脑前核 - 下丘脑腹内侧核 - 背侧乳头体核回路里表达 C-fos 基因,产生恐惧反应,表现为僵住、逃跑 *1。
也就是大家经常看见的,老鼠即便面对跟自己差不多的猫的时候也有可能因为这种对天敌气味的恐惧而直接僵住:
另外,大猫咬住小猫后颈(方便带小猫转移),把鲨鱼肚皮朝上翻过来也可以让它们进入强直静止状态(方便鲨鱼交配)。
动物咬住幼崽后颈就会停止乱动,进入搬运模式,人类幼仔有同样的效果吗?
所以总结就是,假死技能是“战或逃”的过于激动的状态,或生物需要用这个状态来交配或者哺育后代,并不是没有用的东西。
另外,经常能观察到有幼崽在附近的时候,母亲会假死来引开敌人。
另外还有负鼠等装死技能楼上也已经提到,总的来说都是有进化学上的生理机制的。
以上~
参考资料:
1A cerebellar-prepontine circuit for tonic immobility triggered by an inescapable threat
2https://www.pbs.org/newshour/health/sexual-assault-may-trigger-involuntary-paralysis
33Cat odor, but not trimethylthiazoline (fox odor), activates accessory olfactory and defense-related brain regions in r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