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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为什么没有猫妖?

因为《西游记》成书的时候,明朝百姓普遍认为猫出现在中国的时间比唐僧取经要晚,甚至他们还认为猫是唐三藏西天取经时带回来的。

我们所能看到的,现存最早的小说《西游记》版本,是万历二十(1592)年,由金陵世德堂出版的《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

然而,早在世德堂本《西游记》成书之前,宋元两代,早就开始流行一种收养猫的“公文”或则“符咒”,叫做“纳猫契”。

元代出版的《新刊阴阳宝鉴剋择通书》,是一种供人照葫芦画瓢用的契约范本,其中收录了一则“猫儿契式”,算是人猫之间签订的“协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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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貓兒是黑斑,本在西方諸佛前,三藏帶歸家長養,護持經卷在民間。
行契○○是某甲,賣與鄰居某人看。三面斷價錢○○,○○隨契已交還。
賣主願如石崇富,壽如彭祖福高遷。倉禾自此巡無怠,鼠賊從茲補不閒。
不害頭牲並六畜,不得偷盜食諸般。日夜在家看守物,莫走東畔與西邊。
如有故違走外去,堂前引過受笞鞭。某年某月某日,行契人某。

首句就提到了猫是来自西方诸佛之前,由唐三藏西天取经时带回中国。

这类“纳猫契”应该起源于宋元之交,而后,明代福建建阳的书商们再刻各种廉价“历法书”的时候,一般都会收录,比如说 15 世纪中期的熊宗立出版的《类编历法通书大全》,书内也收录了翻刻的《猫儿契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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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直到小说世德堂《西游记》出版前后,建阳书商出版的各种日用书籍中,比如《新锲天下备览文林类记万书萃宝》、《新锲全补天下四民利用便览五车拔锦》、《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之类的,仍旧还在收录这类“纳猫契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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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受此影响,这类说法也开始被明朝中后期的各种日用百科全书式的书籍所收录,比如说杨淙的《群书考索古今事文玉屑》,彭大翼的《山堂肆考》等等,都有收录:

貓非中國之種,出於西方天竺國,不受中國之氣所生,鼻頭常冷,惟夏至一日暖,忽然不食其囱。貓死,不埋在土,掛於樹上。釋氏因鼠咬侵壞佛經,唐三藏往西方取經,帶歸養之,乃遺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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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觉得《西游记》的作者基于生活常识,也该知道“唐三藏取经带回猫”的说法。

但是,唐三藏将猫带回东土的说法,其实很难写进小说之中。

起码元明时期的人,都觉得猫是种“东王公证见南不去,西王母证如北不游”的动物。虽说《西游记》也没少写各种神仙坐骑下凡闹妖,如此设定“猫妖”也和金鼻白毛老鼠精一样,从灵山下凡成妖,然后作为“九九八十一难”之一被师徒四人降服时,问题就来了:

让猫妖加入取经团队,起到不亚于白龙马的作用,那么大结局师徒四人和白龙马都修成正果,单单猫师弟被打回原型,留在东土大唐,替人抓老鼠,着实太惨;

如果猫妖被降服后露出原型,一路上带着,却除了卖萌又派不上用处,过于别扭;托某位神仙把猫快递回大唐?是否不妥?

所以,在小说《西游记》之前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杂剧《西游记》、元明话本《西游记》等等,都没涉及大众广为熟知的“三藏取经带回猫”的情节,恐怕也是这种情节太难处理所导致的。

此外,在明代中后期,另一部分人还相信“猫”其实是宋代由观音菩萨或包拯在降服五只鼠妖的时候,从西天佛祖处借来的。而且,这种说法因为故事性很强,在清朝时便已击败了“唐三藏取经带回猫“的说法, 成为“猫的由来”的传说的主流:

三侠五义、七侠五义中为何用“鼠”这种懦弱、鬼祟的动物来称呼“五义”?

仅举明万历时,安遇时编著的《百家公案》第五十八回《决戮五鼠闹东京》作为例子:

五鼠从西天下来,神通变化,骗取钱财美色,危害人间。
清河县秀士施俊告别妻子何赛花,赴京赶考,途中遇到化为店主的鼠五,鼠五下毒毒倒施俊后,变成施俊的模样,回家骗得何赛花身体。施俊经老妪提醒相助,拜托仆人小二,向茅山董真人讨得丸药得救。
施俊回家后发现鼠五变成自己的模样大惊,由岳父一纸状书告到王丞相处。王丞相分辨出真假施俊,却不成想鼠五的兄弟鼠四又化作王丞相,只好再去宋仁宗御前分辨。而鼠三化为宋仁宗,被国母利用掌纹识破关押,结果鼠二又化成假国母。仁宗只好拜托包公审理此案,包公分辨出真假仁宗、国母,将四鼠、王丞相、施俊关押于城隍。四鼠请来鼠一变化做包公模样,包公只好服毒自尽,魂魄来到天庭拜见玉帝,玉帝查明是雷音寺鼠妖作怪,因此向佛祖借“玉面猫”降妖。
包公复生后带真假五组人来到台前,从袖中放出玉面猫捉得四妖,仅有鼠四逃脱,玉面猫亦追鼠四而去。四只鼠妖被包公提议交由军卒烹食,施俊、何赛花夫妇得以回家团聚。

而且,我认为《西游记》的作者应该是听说过《五鼠闹东京》类故事的,所以可能倾向于这类故事,而没有采用“唐僧取经带回猫”的说法。

比如说在《西游记》第三十回《邪魔侵正法 意马忆心猿》,讲唐僧被黄袍怪变成老虎,白龙马刺杀黄袍怪时,双方的打斗中,赞诗如下:

一個放毫光,如噴白電;一個生銳氣,如迸紅雲。一個好似白牙老象走人間,一個就如金爪貍貓飛下界

“金爪狸猫飞下界“,这明显符合《五鼠闹东京》类故事的设定的。

况且,《西游记》里唐僧本人也从来没有提到过“猫”,仅是旁白偶尔提到猫,刘伯钦打虎时,说“是个山猫来了”之类。

仅是猪八戒在琵琶洞那里说了句:“常言道:‘乾鱼可好与猫儿作枕头?’”算是正儿八经的穿越了——不过想想孙悟空还念过《悯农》,猪八戒还念过《百家姓》,这种小 BUG 无视即可。

到了清代,由于“唐三藏取经带回猫”的说法衰弱,猫妖这个就可以有了——比如说下面这个清代的年画《无底洞老鼠嫁女》,菩萨还变了个“老猫精”吓唬老鼠精放走唐僧,算是在衍生物中填补了没有猫妖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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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人写得有关《西游记》的其他答案:

为什么沙僧在日本的形象是河童?《西游记》小说里,为何还有一个附录啊?《西游记》有哪些谣言在网络上广为流传?《西游记》书里猪八戒挑担子,沙和尚牵马,可是电视剧里却颠倒了,为什么这样处理?

参考文章:

1.李仁淵《貓兒契》

2.刘朝飞《唐僧取猫还是包公请猫:中国家猫传说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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