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谢泼德号摸着圆圆的头表示不服:
另外,我打賭,很多人都没见过什么叫真的“尖尖的”火箭头。比如下面这个 Qu8k 火箭的鼻锥:
为什么有的像牙签儿,有的又粗又圆,差这么多?我不知道 AI 会怎么给你答案,但我觉得用人工智能离造火箭还差那么一口气儿。下面,我就简单说说这个火箭头儿的形状吧。
如果让你来设计一个火箭的头,你会设计成什么形状呢?
思考的第一层
已知箭体已经定死了,就是像冰棒一样的圆柱形,这主要是为了减少飞行时的空气阻力,同时也方便推进剂贮箱的内部压强分布(这个是另一个话题了,就先略了)。那按照大家的生活经验,当物体在大气中穿行时,尖端越锋利,就越能“切开”空气分子(一维是针,二维是刀,三维是锥),从而飞得更快、更容易。如果火箭顶部是平的,它一下子要“推”开的空气太多,这将减慢火箭的速度。
这个形状还有个好处,就是加工很方便,小东西车削一下,大东西搞个平面的金属板,就那么一弯,就能搞出来这个圆锥形。
话说二战后,美国把冯·布劳恩和其他一些德国科学家搞到手,为了对付苏联,计划开发一种射程为 1600 公里的中程弹道导弹(差不多是柏林到莫斯科的距离)[1]。当时的思路,是先让导弹穿出大气层发射到太空,在接近目标时重入大气层。最自然能想到的,就是用圆锥形来设计鼻锥。
但实验后发现,当导弹从大气层外再入时,鼻锥无论设计得多么锋利,都会在空气摩擦(和压缩)产生的高温中融化。这使得美国中程导弹的研发进度严重落后。
与此同时,苏联人也困在这个问题上了。
怎么避免尖脑袋的表面融化呢?
思考的第二层
这时,美国艾姆斯研究实验室一个叫艾伦的工程师站出来说,如果咱们反其道而行之,把圆锥形改成像拿破仑时期或南北战争时期的那种火炮的球形脑袋,会不会减少向箭体传递的热量呢?
大家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但艾伦和他的同事们认认真真地算了将近 2 年,终于在 1953 年发了一篇论文,指出“应避免使用尖头,而是使用球形鼻锥,其半径应还得尽可能的大,才能有效避免融化问题。”
艾伦的计算结果表明,这种大而圆的钝体设计虽然空气阻力更大,但与传统的圆锥形相比,会在箭体前缘形成一个湍流边界层,它最终能维持在一个相当稳定的温度上,保护箭体免受再入的过热影响。1955 年,美国空军采纳了艾伦的想法,水星计划、以及后来的双子座和阿波罗计划的太空舱,都在重入大气层时采用了钝体设计,有效保护了宇航员和箭体的安全。
这样看来,火箭脑袋得加一个大大的半球体,或者至少一个小球体与圆锥体相切。
思考的第三层
在历史上大部分时间里,人类都把智慧用在思考如何消灭对手上了。随着洲际导弹的研发,美国人和苏联人的竞争进入白热化阶段,更高、更快、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也被用在了导弹上。(是的,火箭和导弹不分家。)
当导弹进入超音速和高超音速领域时,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空气阻力变得很大。这个时候球形 + 锥形的钝体结构,速度上不去。
怎么办呢?
设计遇到瓶颈时,做加法可能是一个有效思路。比如,研究人员发现,在钝体前面加一个减阻杆,就能有效减少导弹的阻力。经常买潜艇的同学应该知道,从水下发射的潜地导弹,要同时面对水中的阻力和空气阻力,在圆头上加根棍,在需要的时候弹出来,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需要注意的是,这与我国早些年战斗机机头上那根“针”的作用是不太一样的。战斗机头的那根针,主要是当空速管来用的,也就是用来测速度用的,放前面主要是为了免受战机机体气流的干扰影响,但也挡着雷达了,所以后来改成战机两侧放 L 形静压管了(比如歼 20 和 F22A)。关于飞机的知识我就不展开了。
言归正传。熟悉导弹的同学应该一下子就想到了三叉戟 I,也就是美国海军 70 年代搞的第三代潜地弹道导弹 UGM-96A。它的卵形脑袋上,就插着一根针状物,这就是前面说的减阻杆了,据说能减少将近一半的阻力[2]。
这里再发散一下,通常情况下(肯定有特例),手枪弹很多都是圆圆钝钝的,而步枪弹多为尖尖的,想想为什么?
思考第四层
这还没有完。
前面说了,导弹得再入,为了能在高速再入时产生一定的升力以滑翔,从而在末段具有一定的机动制导能力,又研发出一种双锥体弹头(乘波体就不说了),比如潘兴 II 号和我们的东风某些型号。
嗯,你会想,我们说的不是再入的导弹,是火箭。
就说火箭吧。上世纪的风洞实验中发现,火箭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圆头的空气动力学不太稳定,所以也试着搞了个锥体尖尖。比如下面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里的这个,就是当年航天飞机大橙罐的复合材料鼻锥(那个铝尖尖还充当了避雷针):
就是这个东西,它的设计需要在空气阻力、隔热导热、制造成本和强度等多因素之间寻找平衡:
虽然设计目的不同,苏联装莱卡的 R7 火箭也采用了类似双锥体的设计(主要受载荷尺寸和整体质量的限制):
思考第五层
还有一件事得去考虑,那就是载人的火箭。为了在发射阶段出现严重故障时能保障宇航员的安全,我国长二 F 的作法是在头上加装一个逃逸塔,下面连着航天员所在的部分舱体,多个小火箭推进器可以拽着舱体与火箭分离,并降落在安全地带。
这种设计在联盟号和土星五号上都能看到。
最后
其实,上面这些还远远没有讲完。比如手搓小火箭(以及比赛用子弹)常用的切拱形,还有椭圆 / 椭球形等。
我国发射“天宫一号”的长二 FT1,进一步地从原来的椭球形整流罩改为了冯·卡门曲线 / 冯·卡门拱(在鼻锥的顶端改为一个相切的球)。虽然冯·卡门曲线的整流罩展开之后并不是一个平面,给加工制造上了难度,但它能满足在给定拱长以及直径的情况下阻力最小,因此还是值得的。长五 B 的整流罩也是冯·卡门曲线。
说了这么多,哪种曲线最好呢?为什么谢泼德还在用圆头呢?
事实上,对于速度并不快的大多数火箭(大多数也就 2~3 马赫)来说,减重还是非常重要的,这样能节省大量的推进剂。虽然在低速上升时尖头的空阻更小,但钝圆的脑袋具有更大的减重优势,它的表面积更小,也更坚固,因此可以用更轻的材料。
所以,工程上一考虑成本,很多设计就妥协了。
如果什么都不考虑,就考虑空气动力学,那么整个飞行器的最优设计方案是什么呢?
是的,就是 CD 低至 0.04 的这种流线体形状:
丁仪说,水滴。